“殿下,我不是——”不是执着于仇雠,只是愤然于这些人的行径罢了。
“但我是。”他柔和地截住了她的话,而后握住了少女的手,神情温和,语声却决绝——“我一惯记仇得很,谁敢伤了我看重的人半分,必有一日要他十倍百倍来偿。”
“小娥,你只消静静待着便是。”
刘庆与左小娥(九)
次月,司徒袁安逝。
京都洛阳的氛围分外紧张,袁府内外一片缟素。因为袁公一生守正,清名惠政泽及一方。所以城中不少百姓都前来奠祭,反倒是官宦人家颇多顾忌,朝中同僚登门吊唁的寥寥无几。
原本天子幼弱,外戚当道,满朝里也只这么一个老臣最是秉性清刚,守正不移,与窦氏抗衡了这么些年……而今,连袁公也终于身殒,往后,只怕这朝堂便彻底成了窦氏的天下。
窦太后掌着朝堂政权,国舅窦宪官居大将军,握着天下军马,如今,世上又有谁人能扼其势力?
长此以往,这江山社稷到底是姓窦还是姓刘,只怕便难说了。毕竟当年前汉时便有过吕太后的故事……殷鉴不远呵。
而东宫之中,倒是一派安然宁静。
自左小娥那回惊马后,刘庆便有些草木皆兵,一直令她卧榻静养不说,自己也几乎花了所有余暇伴在小丫头身边,还特意自兰台借出了几卷十分难得的古籍孤本供她解闷。
“殿下,听殿中的人讲,窦大将军明岁便要班师回朝了?”倚着软枕半坐在榻上的少女,自手中那卷帛书上抬了眼,有些犹疑地问道。
大将军窦宪此次大破北匈奴单于主力,斩名王以下五千余人,俘虏北单于皇太后,可谓功震朝廷。
“应当罢。”刘庆在一旁替她拨着炭炉里的火,淡淡道——虽是季春三月,但今岁倒春寒,这小丫头又一向怕冷得很。
“那,大将军大捷而归,应当会益加封赏罢?”左小娥却似很上心,又问。
“封赏?还要怎么封,怎么赏?”刘庆闻言,却是笑了笑,神色是惯常的散漫——“论官阶,他已是武官之首的大将军。论尊贵,我们这些刘姓诸侯王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。”
“何况,窦家又哪里还需天子的封赏?”他挑眉看了眼南宫的方向,面上微微一哂”宫里那位,当年做皇后的时候,便敢强占了沁园。如今权倾天下,又有什么是不敢伸手的?”
沁园?左小娥微微一怔,而后了然。
孝明皇帝刘庄当年极为珍爱第五女刘致,封其为沁水公主,又特意为爱女在沁水北岸幽篁竹林间建了一处清寂幽美的园林。名为沁园,沁园北依太行,南邻沁河,方圆一千三百余亩,其间楼宇绵亘,风致佳绝,堪称天下园林之冠。
而窦氏当年为皇后时,便公然将沁水长公主这一处园田据为已有。直到先帝孝章皇帝游幸至沁水,进园探访妹妹,方知原来父亲为她所建作为陪嫁的沁园已为了皇后的私产,不禁勃然大怒。窦氏心下畏惧,方才物归原主。
论起来,也当真是肆无忌惮了。当年况且那般猖狂行事,又何况如今?
——便当真无人能灭了窦氏气焰么?左小娥心底里有些愤然道。
“禀殿下,崇德殿的内监前来传旨。”忽地,外间传来了通禀声,语声似乎有些急切。
刘庆闻声,神色一瞬时凝重了起来,但仍然温声向小娥道:“你先看书罢,我片刻便回来。”
说着,自榻边的棕褐色熊席上揽衣起身,推门而出。他出去不过半刻,快得有些异样。少年回到室中时,手中竟并无诏书,而阖上门的一刻,眸光沉沉定了下来。
“是口谕?”小娥见状,一双纤眉蹙了起来,神色有些发紧,不安地问道。
“嗯。”刘庆闻言点头,神色有些凝重——而且,来传口谕的是天子身边心腹的内监,中常侍郑众。
“是圣上召我觐见。”少年步履轻缓地走近了来,一边在她榻边的熊席上揽衣落座,一边看着少女疑惑的神情,毫不避讳地坦言。
“那殿下……晓得所为何事么?”她定定凝眸看着他,目光里有些忧切。
“嗯,猜得出。”刘庆温和地与她对视,仿佛是觉出了她的顾虑,轻声抚慰应道。
“那……危险么?”她微微咬了唇,终于,还是出了问来。
少年一时默然,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,简单地一字以应:“嗯。”
“殿下非去不可?”小娥的语声不由有些发紧,一双浅色眸子里的忧色几乎来溢了出来,贝龄咬得下唇一片凝白。
“是。”他神色全然收敛了平日的散漫疏懒,神色郑重,语声坚定。
见她低了头,跽坐在榻边的十五岁少年默了一会儿。然后就这么静静看着她,许久方道:“小娥,可愿听我说说往日的旧事?”
左小娥听得出他这话里的认真,于是重重点了头。
“我自记事起,便知道自己是「太子」,父皇一向十分疼爱我,而阿母……她是个极为温柔和善的女子。”十五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