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伯突然想起沈今安之前问过自家公子是否去过京城,又突然想到有几个夜晚,自家公子深夜前去沈家偏院。
他曾经以为自家公子是在跟沈家大爷密谋什么机密,企图利用外面势力跟二公子那边抗衡。
没想到,没想到自家公子是密谋大事儿去了,但跟他想象中的大事儿完全不一样!
这个时代,承嗣观念深重。
便是正常人家,多了一个子嗣都是高兴的大事儿。
更何况,平南侯世子这种以为这辈子绝后的人,突然冒出一个好大儿!
张伯美的一直牵着沈三郎的手都没撒开过,那嘴咧的都快到耳根子后了。
竹林雅园没有太多下人伺候,只有两个小厮守门,里面是沈今安的二师兄在照顾人。
见众人前来,二师兄没有多说什么,打过招呼后,只道一声,“卫公子还没醒”,就把地方让给了众人。
张伯领着沈三郎直接来到卫云治的床前,趴在卫云治的耳边殷切呼唤。
“公子呀,公子,老奴带着您的儿子来看您了!”
卫云治的手指弹了弹,只是还没有睁眼。
沈三郎就这么定定看着他生父的脸,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。
眼前之人明显看出瘦弱不堪,苍白虚弱,缠绵病榻久矣。
可他的面相并不难看,只有一种柔弱病公子的感觉。
甚至,沈三郎的心里竟然划过一丝奇异的暖流,像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们两人千丝万缕的连到一起。
好奇妙啊,他也有自己的爹爹了,只属于他自己的爹爹。
三郎对沈临枫的感觉,是又敬又畏。
而对眼前这才见一面的卫公子,竟然一眼就觉得亲切。
旁边张伯的呼唤好像都成了背景音乐,三郎只觉得一阵恍惚过后,床前之人颤动了几下睫毛,便慢慢睁开了眼。
父子俩第一次视线相接,只有彼此二人才知道其中的感觉,奇妙又梦幻。
卫云治还以为自己恍若梦中。
他在一个看不见的沼泽地走了许久许久,浑身被沼气侵蚀,黏腻又疲惫。
张伯仿佛在天空中呼唤:
“公子,公子,老奴带着您的儿子来看您了。”
他只觉得荒唐,他哪来的儿子?
张伯为了让他活下去,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口了。
这种念头刚落下,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京城的那几个荒唐又慌乱的夜晚。
这些年,他自保都难,早没了能力去打听沈家的事儿。
午夜梦回时,再想起那几晚,他也曾奢望过,这个世上,会不会有一个小家伙,身上流着他的血脉,顶着一张跟他相似的脸,喊他“爹爹”?
可他不是一个好父亲。
他连活下去都难,何谈陪伴?
那小家伙便是来到人间,他也护不住,那又何苦来哉?
日子越久,卫云治越觉得自己活的讽刺。
曾经奢望的梦,也越来越虚无。
可当下看着眼前这个分外讨人怜爱的小家伙,卫云治突然就热了眼眶。
“这是梦嘛?”
他哑着嗓子问。
便是梦也好啊!
这就是他午夜梦回,几度思念幻想的孩子啊!
张伯端着一张快笑烂了老脸,高兴地回道:“这不是梦啊公子!这就是咱们家活生生的小公子啊!”
卫云治费力地抬起手,想摸摸沈三郎的脸。
张伯猜到他的意图,立马抓住他的手,把沈三郎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。
大手包小手,察觉到手心处的温热,卫云治一个激动,晕了过去。
“公子!公子!”
“爹——”
情急之下,三郎下意识叫出了口。
二师兄赶紧过来,扒开卫云治的眼皮看了看。
“没事儿,就是太激动了,缓一会儿就好了。”
张伯松了一口气,随即又有些可惜,小公子刚刚喊了“爹爹”,可公子却没听到。
不过公子又不是醒不过来,因着这个契机,小公子轻易就叫了“爹爹”,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!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