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待柳贺出声,张居正忽然道:“右宗伯的主意已在这里了,我与大宗伯商讨过,其中确有可取之处,各位不妨先看一看。”
文书发下,柳贺也领了一份。
他仿照后世的发俸法被张居正原原本本地采用了,至于藩王就藩的定例,众人商讨许久仍是没有结果,恐怕是太后为潞王计划,接受不了小儿将来就藩时冷清寒酸。
柳贺却觉得,该争还是要争的,大明天下就如同一块肉,人人都来啃一口,分到百姓手中的自然越来越少。
不过眼下,恐怕没有人愿意得罪太后。
柳贺视线扫过场中,视线在这一刻与张居正蓦然对上。
柳贺很清楚,满天下的官员,能这般做、敢这般做的唯张居正一人而已,他所荐之法若是给了旁人,恐怕注定要被忽视了,到了张居正手中却能有不同的结果。
“此法……倒是可行。”张学颜出声道。
相比此前交给张居正的那份,这一份中叙述更为详尽,对于年龄、封号、功劳等都有详细的描述,想必张居正也曾深入思考过此事。
“这么一来,宗藩那边反对声恐怕会小上一些。”张四维道。
新的俸禄制度利老而不利小,但俸禄本身并非一成不变,年岁越长领俸越高,这样便不必担忧其年老时无人供养,便是最低的奉国中尉一级,其所得养家糊口也是足够的。
但从朝廷的角度看,发到宗藩手中的银子其实是少了许多的,因为年龄线卡得后移一些,给年长者增发的数目比年少者少领的数目其实要少上许多。
当然,国库里没银子,再考虑通货膨胀,宗室的日子其实远不如明初好过,所以不管如何改,关键还是得让国库的银子充实起来。
接下来,几位阁臣与尚书又就文书上其他几项进行了商讨,几人声音均是不急不缓,阁臣中最年轻的申时行话语也同样沉稳,柳贺心想,此时的自己还很难做到这般镇定,能至高位者,果然都非常人。
柳贺也将这文书仔细读了一遍,各条可以说是十分详尽了,对于退领俸禄的奉国中尉、辅国中尉等人的生计,朝廷也都有安排。
“不知众位藩王会如何作想。”吏部尚书王
国光道,“但削藩之计迫切,藩王纵是阻拦,也是为小利计。”
“待此事呈报给天子,便依此而行。”张居正道,“仍由礼部负责。”
潘晟领了命,又看向柳贺:“右宗伯,你可有话要说?”
柳贺道:“下官仍有一事,便是亲王就藩所耗甚巨,地方官员、百姓不堪其扰,为何不趁这削藩之机一并将之处理了?”
场中众人都没有开口,便是心高气傲如张居正,在面对太后时仍是慎重,亲王就藩有洪武朝时的旧例在,但一代代天子都不愿委屈了自家子弟,因而亲王就藩的排场不仅没有削减,反而越来越宏大。
文渊阁内一片静谧。
柳贺道:“下官未有幸亲睹嘉靖朝时景王就藩的景象,其中耗费恐怕非常人可比,然而户部缺银,辽东缺饷,陕西、河南缺粮,下官虽为词臣,却也知量力而为的道理。肯请各位大人为天下百姓计,劝告天子与太后。”
“右宗伯,此事并非只说说那么简单。”张四维道,“削藩事若无太后与天子助力,推进恐怕也是难。”
削藩事一起,宗藩不仅会找内阁,同样也会找到天子与太后那边,何况相比文官,皇家与宗室同脉同宗,血缘上更亲近一些。
若是因亲王就藩事得罪了太后与天子,削藩的难度无疑会变大,只靠内阁与礼部是很难将这件事推进下去的。
柳贺闻言也是叹息一声。
京中办事就是如此,时时刻刻处处都受掣肘,痛痛快快将事做完只能算是一种理想主义的状态,几乎实现不了。
若要减轻就藩时的耗费,削藩就无法得到宫中支持,但若宫中不支持,削藩便难以继续。
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文书中所写各条若是都能实现,削藩一事就算是成了。
施行
柳贺心中虽仍有不满,但仅凭他一人之力是改变不了内阁与六部的决定的,何况此时阁臣与部堂在此商议,便意味着此事已经有了定论。
张居正将柳贺叫来,也是在提醒他,此事就到此为止了,他有再多的不甘与不满,也当立刻刹住才行。
出了文渊阁,潘晟与柳贺并肩而行:“泽远,你应当也知,到这一步,元翁已做出了许多让步了。”
“大宗伯,下官明白。”柳贺笑道,“下官为官时日虽短,规矩却还是懂得一二的。”
比如内阁已定下的事例,想再更改几乎没有可能,除此之外,削藩事是文官集团对宗藩进行的干涉,文官内部需先团结一致,因而柳贺纵有不满,也不能在决议定下之后再闹出事来。
潘晟是忧心柳贺年少冲动。
事实上,柳贺心中很明白张居正的难处,张居正为官看似专横,其实心中颇有分寸,若非如此,他也不可能自